立冬的现代诗

夜色漫上窗台时,我翻开了日历。立冬二字,安静地躺在纸页上,像一片尚未落下的枯叶。窗外,最后一批候鸟正划过灰白的天际,它们的翅膀剪开了秋的余韵。这个节气来得如此自然,又如此坚决,仿佛一个早已约定的转身。
城市里的立冬,早已失去了农耕时代的仪式感。没有祭祖的烟火,没有窖藏蔬菜的土坑,甚至很少有人会为这一天特意准备什么。暖气接管了生活,超市里四季蔬菜琳琅满目,冬天似乎被驯服了,变得温顺而模糊。
然而,总有些什么在提醒我们季节的更迭。比如清晨玻璃上突然出现的霜花,比如傍晚五点就迫不及待降临的夜色,比如行人呵出的第一缕白气——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是冬天寄来的明信片,轻轻投递在都市的喧嚣里。
地铁站口的银杏终于黄透了。那些扇形叶片在立冬的风中旋转飘落,铺成一条金色的通道。行人匆匆踩过,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秋天最后的私语。清洁工耐心地扫着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节奏,像在为逝去的季节吟诵安魂曲。
公园的长椅渐渐空了。曾经坐在这里下棋的老人转战到了室内,只剩下几片梧桐叶在空椅上小憩。湖水变得深沉,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偶尔有野鸭掠过,划破水面的平静,又很快恢复如初。孩子们还在草地上追逐,但母亲们已经为他们添上了厚厚的棉衣。
立冬的雨是不同的。它不再像秋雨那样缠绵,而是带着某种决绝的冷意。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更加清脆,像是在敲打季节的门扉。第二天清晨,你会发现路边的水洼结了一层薄冰,那是冬天盖下的第一个印章。
菜市场里,时节的味道依然固执地存在着。白菜堆成了小山,萝卜带着新鲜的泥土,大妈们认真地挑选着入冬的第一批食材。在某个角落,或许还能找到做冬腌菜的摊贩,那咸香的味道,是很多人记忆里冬天的开端。
书店的橱窗换上了暖色调的装饰,咖啡店推出了新的热饮。人们用各种方式对抗着即将到来的严寒,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学习与冬天和平共处。羽绒服的广告开始出现在公交站台,雪地靴的促销短信塞满了手机——商业社会用它的方式标记着节气。
对于夜归的人而言,立冬的意味更加具体。加班后走出办公楼,寒风立刻穿透单薄的外套。街灯的光晕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便利店的亮光成为寒夜里最亲切的召唤。一碗关东煮,一杯热咖啡,这些现代都市的取暖方式,同样能抚慰冬夜的寂寥。
工地上的农民工开始往简易板房里加装保温层。他们谈论着老家的火炕,计算着回家的日子。冬天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个季节,更是一种乡愁。而在高档住宅区,地暖已经悄然开启,主妇们忙着收纳夏秋的衣物,换上厚重的羽绒被。
立冬这一天,朋友圈被各种饺子照片刷屏。北方人说立冬吃饺子不冻耳朵,南方人笑着跟风。传统以这种轻松的方式延续着,褪去了严肃的外衣,变成生活里的一点小确幸。食物永远是最温暖的纽带,连接着过去与现在。
图书馆里,靠窗的位置格外抢手。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学生们裹着厚厚的围巾,在暖气与自然光的共同呵护下阅读。冬天或许是适合思考的季节,寒冷让人清醒,夜色漫长适合沉思。
我站在立冬的门槛上回望,春天栽下的花早已结籽,夏天汗湿的衬衫早已收起,秋天采回的枫叶还在书页间保持着最后的鲜艳。而冬天,它不慌不忙地走来,带着让万物休憩的庄严承诺。
街角的流浪猫换上了厚厚的皮毛,它们对季节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得多。当第一片雪花还在云端酝酿,它们已经找到了避风的纸箱。城市在继续运转,地铁照常穿行,写字楼的灯光依旧彻夜不眠。但在所有这些不变的日常之下,季节正在完成它的交替。
夜色更深时,我泡了一杯热茶。茶叶在杯中舒展,热气模糊了窗外的风景。立冬的夜晚适合读诗,不是那些关于丰收的颂歌,而是那些安静地面对时间流逝的句子。也许就在这个冬天,我们会读懂一些曾经不解的诗行——关于告别,关于等待,关于在严寒中依然保持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