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短剧如何突破体裁囿限,深透呈现恢宏革命史?
近两年出现了数部聚焦我国革命事业的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代表性的作品有《利剑1927》《真探·一九三八》《贝家花园的秘密》《奔赴黎明》《抗战》等。这些微短剧大多由政府部门、官媒等主导创制,以革命史中的革命人物、革命事件为主要表现对象,呈现出一定的主题创作、节点叙事的特征。

微短剧作为用户覆盖面极广的一种内容形态,是传播革命事业的重要文艺力量。而和同题材长剧集的创作有所不同的是,微短剧因单集叙事容量较为短小、叙事节奏较快,在深透地表现宏大革命事业上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先天制约。因此,如何突破体裁囿限,实现“尺幅千里”的艺术追求,成为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的创作者亟需思考的问题。本文试图从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作品的人物塑造、情节设置、影像表现等方面进行分析,进一步回答这一关键问题。
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要想“尺幅千里”地表现革命事业,需要做到革命精神表现和革命史实表现两方面的深透有力。
和同题材长剧集相类似,革命题材微短剧在表现内容上主要分为人物传记和重大史实两大类。除了展现法国医生贝熙叶事迹的《贝家花园的秘密》和以真实历史人物为原型的《向南去》《沈阳1931》等作品外,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大多以重大史实为表现对象。但无论属于哪一类作品,对具体、可感的英雄人物形象进行塑造,都是展现革命事业不可或缺的切入点。而外化英雄人物的精神内涵,更是作品塑造英雄人物的核心任务。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对革命精神的表现也被寄寓在英雄的个体精神内涵之中。
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大多选择以展现英雄人物在生离死别时的爱情、亲情创痛来刻画英雄人物的人性光谱,也借此来高效地衬托英雄人物超然的精神伟力和崇高情怀。例如,《真探·一九三八》《贝家花园的秘密》均涉及对英雄人物爱情悲剧的展现。《贝家花园的秘密》对地下党员黄皓和刘佩之间爱情的刻画,虽没有跳出从相爱到生离死别的经典革命爱情程式,但黄皓因“儿女情长”而苦痛则表现出了他脆弱且有人情味的一面,从而使英雄形象突破了“高大全”的窠臼,变得更加立体、可信。在亲情的呈现方面,《真探·一九三八》通过战壕中军人不畏牺牲,拖延敌人进攻从而为妻儿在后方争取撤退时间来刻画人物的伟大。可以发现,与革命历史题材长剧作品类似,目前在大多数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作品中,“生离死别”都成为制造英雄情感创痛的重要情节。一方面,“生离死别”本身带有强烈的冲突性,适配微短剧作品通过有限篇幅激发观众共情的需求,另一方面,作品也借此抒发对于英雄人物的私人化“小情”和舍小家为大家的“大爱”之间关系的思考,即“小情”和“大爱”之间并不互相抵牾,共同丰富了英雄人物进行革命斗争、成就英雄壮举的内心动机。“大爱”在“小情”的支撑下更加坚实可信,而“小情”也因“大爱”的存在而获得升华,英雄崇高的革命精神也因此获得了更加有力的外化呈现。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相对同题材长剧,目前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中英雄人物的呈现仍较为符号化、浅表化,人物精神内涵的表现也较为扁平。英雄生离死别之际的创痛仅能让我们窥见其心灵的一隅,难以实现对其心灵世界多层次、多维度的细腻开掘。这与人物塑造空间的不充分有关。目前的革命历史题材剧的集数时长均较短,情节容量有限。例如《真探·一九三八》仅有10集,每集9分钟左右,以缀段式的叙事结构来描写1938年武汉保卫战中各条战线的代表性事迹,每个叙事段落仅包含一人一事。《利剑1927》仅有5集,每集十分钟,却表现了中央监察委员会成立的5个相对独立的历史事件,单个事件的表现均显得较为局促。在作品叙事时长之短和历史事件之繁杂的矛盾中,人物的塑造空间、精神内涵的表现空间均被大大压缩,革命精神的展现亦难以深刻透彻。
这种矛盾还导致对革命史实的表现浮光掠影,看似面面俱到,但欠缺艺术细节,表现力度不足。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方面应合理地增加作品长度,另一方面,创作者要凭借精湛的艺术提炼与叙事裁剪能力,详略得当、轻重有节地呈现革命事件。
如何建立起艺术化呈现革命历史的正确创作观念,将革命史实呈现得深透而不浅表?首先,这种正确的创作观念应当包含对微短剧艺术的本体特征和艺术规律的深切认识。目前部分微短剧创作者在创作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时受到了革命历史专题片创作逻辑的影响。《真探·一九三八》《奔赴黎明》都体现出这样的特点,创作者尝试借助现代时空中人们“侦探史实”“回忆往事”等叙事方式,将现代时空与历史时空相联结,以当下的和平安宁反衬革命事业的艰难困苦,同时营造出一定的审美惊奇感。然而,这些形式设定将单集文本分割为现代叙事和革命历史叙事多个片段,难以建构起完整、清晰的叙事脉络。微短剧本应是充满戏剧张力的表达。然而,这些形式感过强的叙事设定却让其质感近乎于专题片中的情景再现。这使得作品从微短剧的角度审视,“戏味”不足;从电视专题片的角度衡量,纪实性欠缺,进而影响了作品的受众定位和观众的审美体验。其次,革命历史艺术化呈现的正确创作观念还包含对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遵循。本文并没有将《冬青树上果犹红》《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烽火照归途》《山河回响》等一大批具有“穿越”情节的微短剧纳入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的讨论范围之内,尽管这些微短剧也对革命事业有所展现,但“穿越”这一有悖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叙事设定,使革命史实的可信度在游戏性、娱乐化的悬浮叙事中被削弱,更遑论达到“深透”这一更高的审美要求。
值得肯定的是,目前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在影像美学上呈现出较高的艺术水准,作品多通过巧妙使用视听意象来构筑诗化的艺术意境,表现出对史诗化的审美品格的追求。如《贝家花园的秘密》以反复穿插出现的“贝熙叶医生弹钢琴”这一审美意象,将贝熙叶医生复杂的心境外化,渲染了诗意浪漫的美学色彩。《利剑1927》在每一集的片头都设置了一段小男孩同镜子等道具互动的影像片段,不仅高度凝练地展示了该集的主题立意,也激发了观众对“韵外之致”的无限遐思。然而,需要进行反思的是,目前横屏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因借鉴了同题材长剧集的影像语言,整体较为成熟,而竖屏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在以专属的镜头语汇来形成区别于横屏剧的美学风格方面,仍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尚处发展萌芽期,但已呈现出向好的发展势头,除了本文提及的已播出的作品,还有《怒刺》《延乔兄弟》《马背摇篮》等一批入围多个推优活动的作品亟待播出。我们期待革命历史题材微短剧深化艺术提炼、坚守戏剧本体与现实主义原则,在历史的宏大与艺术的精微之间找到平衡点,进一步丰富、扩容重大主题文艺创作的精品矩阵。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艺术学专业博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