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高梁、祝明岐：网络微短剧的民族记忆书写

以娱乐功能见长的网络微短剧亦可成为民族记忆的别样书写场域。为适应时长短、节奏快的传播特性，网络微短剧将传统文化符号、家国叙事图景与民族精神内核通过可观可感的个体经验、具体意象与微小事件予以表现。同时，网络微短剧巧妙利用符号转译提炼记忆内容，通过个体记忆的描摹映现时代洪流，借由互动参与引发观众共鸣，也为民族记忆的视听传播开辟了新路径，成为促进文化传承、精神凝聚与集体认同的重要媒介。

2020年8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在网络影视剧信息备案系统中新增“网络微短剧”板块，自此，网络微短剧被正式纳入影视作品分类之中，并在近几年迎来了快速发展。网络微短剧即“单集时长从几十秒到15分钟左右、有着相对明确的主题和主线以及较为连续和完整的故事情节，具有制作成本低、内容轻量化、传播分众化等特征的文艺样态”，①因具备时长短、节奏快等特点，相对适合呈现起伏跌宕、悬念丛生的“狗血”剧情，故大众视野中的网络微短剧往往与都市、穿越与重生等字眼相勾连。但与此同时，随着相关管理部门的政策出台，众多传统影视公司的入局，以及各大平台、媒体机构奖励计划的“加持”，更为多元的题材内容日益进入创作者的视野，特别是一批以民族记忆为创作基底的网络微短剧逐渐显影。例如，2024年，聚焦革命历史的微短剧《青春之我》《这世间如你所愿》获得政府扶持资助；《三星堆：未来启示录》《醒狮》等展现文化历史的微短剧入选国家广播电视总局“跟着微短剧去旅行”创作计划推荐剧目。截至2025年6月，以历史文物为表现主体的《逃出大英博物馆》在抖音平台播放量达到5.7亿次。

影视艺术媒介本身具有文化传承与社会协调的功能，电影、剧集等常被视作留存民族记忆、传播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然而，网络微短剧惯用的碎片化叙事结构、追求即时快感的娱乐化倾向以及超短篇幅带来的表达深度限制等，都使其在试图书写底蕴深厚的民族记忆时，面临一定程度的挑战。这自然引发了一系列亟待探讨的问题——在“短平快”的媒介叙事框架下，网络微短剧如何发挥自身特性，对厚重的民族记忆进行创造性的转译与书写？又将采用哪些叙事策略来适配其媒介特性，从而在有限的时空内激活文化符号、传递精神内核，并探索宏大历史的微观化呈现？

01

网络微短剧中民族记忆的影像表征

民族记忆是“基于主观立场的历史描述和心理呈现，是主体精神暗流涌动、民族情感隐约若现的记忆活动”，②其“主要内容是民族的传奇、语言、心理、情感、习俗等共同涵养生成的文化记忆”。③在世界交往日益密切、文化交流越发频繁的时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传承民族记忆具有对抗历史虚无主义、强化民族群体意识、应对全球文化侵蚀危机等多重价值。

作为网络视听文艺的新兴样态，网络微短剧需在“短平快”的表达中编织民族记忆，其数秒或数分钟的叙事篇幅与民族记忆所蕴含的深厚底蕴之间亦需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因此，微短剧的特性决定其需对传统影视艺术表达中的叙事模式与符号择取方法进行选择性的重构，以适应快节奏的传播形式。然而此种重构并非单纯对人物弧光的压缩或叙事内容的缩减，而是网络微短剧在立足自身特性刻画民族记忆图谱的过程中，迸发出的更为轻巧、更具穿透力的表达形态。

（一）

文化符号的创新性展演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④蕴含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涵的符号，是传承民族记忆的具象化载体。网络微短剧凭借“短平快”的传播优势，通过视觉奇观再造、现代语境植入与年轻化表达等手段，成功激活了这些文化符号的生命力。

由河南卫视制作的《中国节气》“奇遇记”系列便运用创新化的表达手法将节气这一传统文化意象传递给了观众。其中，《谷雨奇遇记》讲述突患色盲的导演陆雨在追逐一枚漂浮于空中的绿色茶叶时，邂逅制茶师叶嘉，并在其引导下学会用心灵去感知茶叶的生命力、色彩的丰富性以及春天的气息。借由茶叶这一文化符号开场，故事自然铺陈，映山花红、翠绿新茶、谷雨飘落、鸭戏春水等谷雨时节的意象亦在随后的画面中徐徐展开。自此，蕴含着“雨生百谷”这一古老智慧的谷雨节气，其外在的物候景象与内在的文化意涵也从相对抽象的文化概念转化为观众可感可知的文化体验。这些活灵活现的文化符号驱动着剧情发展，成为连接大众与古老农耕文明的桥梁，让深植于节气中的生命哲学与自然敬畏在现代社会焕发出全新的光彩与生命力。《锦衣巷》的故事则围绕川剧老班主程松对锦衣巷的矢志守护展开。其孙程锦为重现老巷的昔日盛景，不遗余力地召集皮影艺人、相声演员等一众传统手艺人重聚古巷，将川剧、皮影、相声表演等具有代表性的非遗文化符号嵌入老巷的日常生活场景之中，生动展现了传统文化代际传承的主题，亦见证了老巷从沉寂走向新生的转型。

与其他文艺形态相比，网络微短剧对传统文化符号的活化运用，关键在于精准把握其精神内核，聚焦并动态激活其最具代表性的元素。它摒弃了面面俱到的铺陈，转而提炼文化符号中极具辨识度且能引发观众情感共鸣的特质，既适应碎片化传播的需要，又有助于民族记忆被观众快速识别与吸收。

（二）

家国历史的个体化叙事

上下五千年，民族记忆既蕴含着恢宏壮阔的时空维度，又维系着生生不息的传承脉络。网络微短剧受限于篇幅短小，难以全景展现宏阔的历史图景，便转而采用独特的个体化微观叙事手法——以个体命运作为故事焦点来折射时代浪潮。

相对而言，“以小见大”“以情载史”的叙事方式更为契合移动端沉浸式、个体化的观看体验，使遥远的历史记忆通过个体经验的共情变得可触可感。如《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将长征这一宏大历史事件置于当代青年苏梅梅的视角中，讲述了苏梅梅因一张缺失大爷爷身影的全家福，“穿越”到长征途中，见证红军奋战历程的动人故事。这样的情节设计不仅展现了生命个体对家族史的探寻，更以“家”的视角折射“国”之图景，特别是剧中将红军的牺牲精神具象化为全家福中为大爷爷保留的空椅，看似细微却又意蕴深长，为受众的情感共鸣提供了有力的支撑点。

网络微短剧以微观视角观照全景，在民族历史中提炼出适应移动传播时代的内容元素，并赋予其情感温度。就历史的再现方式而言，此种叙事手法既非全景式还原，亦非解构性戏谑，而是借由个体经历与细微情感触摸历史肌理，并将其厚重的底蕴转化为可感知的日常经验。当观众发送“家国永安”“热泪盈眶”的弹幕时，其通过指尖的共时性参与，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民族记忆在当代语境下的情感传递与代际延续。

（三）

民族精神内核的具象呈现

爱国主义与集体主义等民族精神往往具有高度的抽象性，不少网络微短剧通过聚焦具体场景、塑造典型人物与强化情感冲突，将宏大的民族精神予以具象化呈现，使其落地于具体的人物、事件中，化作可知可感的人物行为、富有象征意味的标志性物件等，以激发受众的情感共鸣。如当《醒狮少女》中的女主角犹豫是否要继续坚持舞狮时，是男主角的一席话扭转了局面，“虽然我在国外长大，但只有逢年过节去唐人街看舞狮时，我才有着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和来自祖国的底气”。在这句台词背后，舞狮这一传统技艺所代表的昂扬自信、巍然不屈的民族精神亦得到了彰显。《一梦枕星河》则借主角团细致照料梧桐奶奶却意外获赠紫檀木三弦琴的故事，展现中华民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孝悌伦理观。剧中梧桐奶奶赠予的三弦琴既是修复非遗扇子的材料，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情感与记忆的精神符码。

网络微短剧对个体经验的聚焦，并非试图以微观叙事来完全印证宏大历史。于本质而言，集体记忆是多元个体经验经筛选、整合与意识形态建构的产物，而微短剧的独特价值在于通过个体行为来触发集体共鸣。借一隅映全貌，将抽象化具象，网络微短剧利用高度凝练与指向明确的民族精神推动故事发展、增强剧情的感染力，并让观众在丰富的视听语言中更为直观地领略流淌在中华民族血脉深处的精神力量。

02

网络微短剧书写民族记忆的叙事策略

在超短时间限制与快速传播生态的双重规约下，网络微短剧既无法照搬长剧的叙事模式，又不能忽视叙事内容的深度，故创作者在讲述民族记忆时，往往需要特别注意把握叙事策略与传播效率之间的平衡。这也使得网络微短剧的创作范式相较于传统影视剧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即“颠覆了传统的‘八集定律’（男女主人公在第八集确定关系）、‘前十分钟建置’（开场10分钟左右用于介绍故事、人物、戏剧性前提）等创作定式”，⑤并在叙事策略上进行了大胆探索，而这一点在其书写民族记忆时亦有所体现。

（一）

节点选择与意象激活：集体记忆的精准触发

如何在几分钟内完成宏大时空背景与复杂文化信息的传递，是网络微短剧在呈现民族记忆时面临的重要挑战。《除夕闯进我家门》《逃出大英博物馆》《醒狮少女》《谷雨奇遇记》等作品都避免刻意渲染盛大的历史场景，而是着意选择某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提炼具有象征意味的核心意象以聚焦个体的生命体验。

例如，《除夕闯进我家门》将故事发生时间设定在除夕，讲述女主角夕夕被困于除夕的“无限流”循环中，不断寻找节日精神的故事，全剧的剧情冲突与情感张力也皆源于此时间节点的来回往复。除此之外，该剧还集中提取除夕能够激活民族记忆与集体情感的重要意象予以生动呈现，如着力表现剪纸的镂空之美、冰糖葫芦的民俗意义等，特别是将“打铁花”这一非遗技艺设定为“无限流”破局的关键，使其自然融入叙事主线、成为追寻年味记忆的具象载体。此外，《听金陵说》《这世间如你所愿》借“穿越”之桥，让当代个体与历史人物在特定的时空节点相遇。《逃出大英博物馆》则以“玉壶化人”的拟人修辞赋予文物以温度，述说着远在异国的文物对祖国的深情眷念。整体而言，网络微短剧通过聚焦特定时间节点、激活历史意象，能够迅速建立认知基础与情感基调，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民族记忆核心意象的植入与激活，在应对碎片化传播和观众注意力稀缺上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二）

情感峰值与微观切口：个体经验的情绪共鸣

网络微短剧不长于背景铺陈，而在激发情感的爆发力上具有一定优势，因此不少作品在呈现历史记忆时，会选择精准聚焦某一承载民族记忆的极致情感时刻，综合运用特写镜头、配乐与台词，在叙事高潮点制造能够引起受众强烈情感冲击的峰值点。

例如，与《我在长征路上开超市》通过家庭叙事映射集体记忆、以个体角色映现群体精神的策略不同，《逃出大英博物馆》将流失海外的文物设置为叙事主体，通过精心设计的情感峰值场面，有效触发观众的共情点。“流失文物作为战争、掠夺、劫难等民族屈辱记忆的象征符号，不可避免地被赋予文化创伤的意象”，⑥在《逃出大英博物馆》中，流失文物不再是缄默无言的静态的中介物、承载物，而是活化成了会自我表达、具有真切情感的动态的“人”，剧中承载着厚重历史的文物也在奇幻的叙事语境中实现了从“物”到“灵”的蜕变。全剧结尾处，玉壶女孩来到河南博物院，将海外文物的家书娓娓道来，随着镜头在文物之间不停切换，剧情中不断累积的情感也在此刻抵达峰值。当被切割的明代龙纹琉璃砖缓缓道出“病骨支离，离家已有百年，哪怕分神断魂，也断不了这魂牵梦绕的乡愁”，当朝冠耳炉以铿锵之声说出“我虽身在万里，仍不坠，爱国之心”，百年前的民族创伤记忆也具象成了可被感知的视听场景。

微短剧通过强化视听语言表达与个体情感传递，聚焦于一个个鲜活个体的喜怒哀乐，让观众在感同身受之时沉浸于其中。那些关于家国历史的宏大情怀不再抽象遥远，而是通过剧中主角的挣扎、喜悦与伤痛，真切地叩击观众的心扉，唤起后者深藏于心的共鸣。这一策略将集体记忆和民族精神锚定在可以共情的个体经验上，利用微短剧强情感驱动的特性，快速撬动观众的情绪阀门，构筑个体情感与集体记忆的联结通道。

（三）

互动预设与创作共享：记忆传播的共时参与

互联网时代，即时点赞、评论与转发已成为数字用户的“家常便饭”。正如研究者指出的，“‘参与’作为一种传播的理念与实践，其实已遍及创意生产、社区生活、教育实践等多个领域。数字技术的发展赋予‘参与’更多的实现途径”。⑦在这样的语境中，网络微短剧从创作初始的剧本构思阶段便将受众参与纳入考量，而互动预设与创作共享也有助于推动民族记忆的传播。

具体而言，网络微短剧常在叙事中预设互动节点，如在剧中暗含“彩蛋”来等待观众发现，或是设置悬念或开放式结局以引发观众讨论。《谷雨奇遇记》中，男主角“陆雨”的名字不仅与谷雨这一节气相关联，还是“茶圣”陆羽的谐音，这一设计恰与剧情中的茶文化元素形成了对照。在《听金陵说》中，有弹幕指出，女主角“金陵”消失的时间正好卡在进度条的12分13秒，这正对应南京沦陷的时间——1937年12月13日。在网友的弹幕互动中，创作者的动机和创作理念得到了确认和肯定。

此外，创作者在创作、播出等环节与观众的“云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作品内外对民族记忆的书写和传播。例如，2023年8月30日，由自媒体UP主“煎饼果仔”与“夏天妹妹”共同创作的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上线B站、抖音与小红书等多个平台，随后引发热烈反响，截至2025年6月，该剧在抖音平台播放量达到5.7亿次。“煎饼果仔”在其平台账号上自述，“一开始看到逃出大英博物馆这个题材时，只是觉得这个拍出来一定很有趣，但当我开始认真翻阅资料创作剧本的时候，一种无名的强烈情感堵住了我的咽喉”。《逃出大英博物馆》的创作灵感源于两个媒介事件，一是在2023年开春，有网友提出，能否以拟人化的手法拍摄藏于大英博物馆的中国文物；二是同年5月，微博话题“#没有一个中国人能笑着走出大英博物馆”登上热搜，相关阅读量高达上千万。可以说，这部作品是一次源于网友评论、由UP主创作、依托社交平台流量并最终反哺社会热点议题的互联网文化实践，也充分利用了微短剧的强交互性，将民族记忆的书写与传播融入社交媒体生态，推动了从“传播”到“传承”的递进转化。

03

网络微短剧中民族记忆书写的功能

网络微短剧对民族记忆的呈现，并非简单的历史复刻，而是在故事讲述中推动民族传奇、历史场景与文化记忆的影像复现，以期助力民族记忆的历时性保存与空间性扩散。对于受众而言，滑动屏幕观看与民族记忆相关的网络微短剧，也是在“短平快”的微短作品中回顾引发民族共鸣的集体记忆，在全民共享的记忆图谱中深化身份认同的媒介实践行为。当民族过往记忆从历史教科书转移至拇指滑动的方寸屏幕时，中华民族独有的文化符码亦在光亮之间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一）

记忆传承：微短形态中文化基因的延续

网络微短剧的微短形态与“病毒式”的传播特性，使其成为激活文化基因的一种相对高效的样态。通过文化符号转码与情感峰值创设，承载着民族记忆的微短剧得以在社交媒体快速流动，并在观众一次次的点赞、转发与评论中激发共鸣，进而推动对民族文化基因的传递与共享。例如，当《一梦枕星河》将特写镜头聚焦于女主角复刻的桐叶扇，屏幕上瞬间涌现出“好漂亮”“真美啊”等表示赞叹的弹幕，这一幕看似细微，却可能成为点燃观众对非遗技艺兴趣的“火种”，如在女主角扮演者的社交媒体账号下，就有网友留言表示“看完剧之后，特别想亲自体验制作苏扇”。除了关注苏扇修复，《一梦枕星河》还对苏绣、评弹乃至苏州的城市风貌予以细致展现，将苏州水乡的文化意蕴贯穿于全剧始终，这种即时、高频的内容呈现有效突破了时空限制，使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得以在当代数字空间中以新的形态来“言说”，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民族记忆在碎片化时代的活化存储与动态扩散，为文化基因的延续提供了新的可能。

（二）

传播激活：快节奏交互中民族记忆的扩散

网络微短剧“短平快”的传播优势，高度适配现代社会的信息传播节奏，契合移动互联网时代受众的碎片化接收习惯与高频率互动需求，尤其是当传播内容涉及民族记忆这类内涵深厚且相对宏阔的叙事主题时，网络微短剧以其独特的优势，在快节奏的交互中降低了民族文化吸收的壁垒。

网络微短剧对民族记忆的传播效果，在很大程度上与其对传播渠道、互动设计的利用有关。首先，社交平台强大的算法推送机制能够使微短剧精准锁定目标受众。这一基于用户画像的算法推荐方式能够将特定的文化内容高效推送至潜在兴趣人群，极大拓展了传播的覆盖面与渗透力。如《不顾一切去爱你》在短视频平台打上“广西非遗”“跳岭头”等标签，成功触达民俗文化爱好者群体，进一步引发更广泛受众的关注。其次，网络微短剧的强互动属性打破了以往部分民族记忆传播中侧重单向传输的桎梏。观众不再是信息的被动接受者，他们能够即时参与内容的讨论、解读与二次创作。弹幕空间亦构建了一个实时互动的场域，密集蜂拥的弹幕在其中铸造了一种独特的参与仪式，在瞬间凝聚起临时性的数字社群。至此，观众完成了从信息接受者到主动参与者，再到具备一定能动创造力的内容生产者的成功跃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网络微短剧有效提升了民族记忆在当代社会的传播效率与传承活力，为激活民族记忆的内在生命力、拓展其时代价值，开辟出了一条富有前景的新路径。这一模式顺应了现代传播对效率与参与感的要求，让厚重的民族记忆以更生动、更鲜活、更可感的方式触达公众。

（三）

认同形塑：价值引导与情感凝聚下共同体的建构

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保证集体记忆传承的条件是社会交往及群体意识需要提取该记忆的延续性”。⑧网络微短剧通过价值引导与情感凝聚的双重机制，发挥其作为影像媒介对民族记忆呈现与传播的重要功能。创作者将民族记忆隐喻化、符号化，令观众得以在理性认知与情感共鸣的交织中，逐步建立起对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与归属感。对于身处高速流动、人际关系日益“原子化”的现代社会的个体而言，这种基于共同记忆的身份认同提供了一种弥足珍贵的情感联结与精神支撑，成为抵御现代契约社会疏离感的精神纽带。《逃出大英博物馆》中，流失海外多年、承载着文明辉煌与民族屈辱的文物被具象化为伤痕累累、执着归家的玉壶。“回家”的执念又直接呼应了中华民族关于文物回归、文明尊严不容侵犯的集体诉求。这种符号化叙事在抽象的民族精神中植入具象故事，有助于观众在解读文物的过往伤痕时，将“守护中华文明”“家国永安”的价值内核自然内化于心。

网络微短剧以个体故事承载民族记忆的叙事策略，有意识地拉近了文本与观众的心理距离，进而更深沉地激发其情感共鸣。《重回永乐大典》对《永乐大典》的寻找与修缮既是主角的个体叙事，亦承载着文化传承、文脉延续的使命，而个体与群体的叠合能够直接抵达观众内心，唤醒潜藏于个体意识深处对民族历史境遇的深切共鸣。这种共鸣本身就构成了一种强大的情感凝聚力量，为共同体意识的形成铸就了情感基础。

结语

网络微短剧以碎片化、微短化的表达方式，将深厚的民族记忆转化为可感可知的视听符码，为当代受众提供了重新审视历史事件、民族文化与传统习俗的可能性。以微短剧来呈现民族记忆，既在内容上不失历史的厚重感，又在形式上迸发出新的特色，其不仅是对数字时代快节奏传播的呼应，亦体现出年轻一代对民族记忆的传播与接受。值得注意的是，民族记忆在网络微短剧中的书写，虽是文化传承、情感凝聚与国族认同的重要尝试，但创作者还需进一步突破个体化叙事的拘囿，避免将单一视角等同于历史全貌。唯有对历史的复杂性、宏观性保持应有的了解与敬畏，微观切口才能成为激活民族记忆的有效路径。由是观之，未来的网络微短剧创作，仍需进一步探寻微观与宏观、家与国、当下与历史的平衡之策，追求故事文本的精细化、叙事形式的创新化，方能提升、优化民族记忆影像书写的传播效果。

（作者李琦系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高梁系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3级硕士研究生，祝明岐系湖南红网新媒体集团红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编辑；本文系2024年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项目编号：25ZDB037〉、2024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项目编号：LXBZZ202409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