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退休干部拍短剧，成“竖店容嬷嬷”：退休才是人生的第二春
▲短剧演员潘艺虹接受红星新闻专访
“就你，想娶我女儿，彩礼10个亿！”凭借此类恶毒台词和“坏婆婆”人设，年逾六旬的潘艺虹成为近年来，短剧中老年赛道上杀出的黑马。几乎不用任何准备，面对红星新闻记者提出“现场即兴表演”的邀请，潘艺虹便能迅速进入角色。左手一指，眼睛一瞪，声量一提，她即刻化身短剧里的“恶婆婆”。短剧时代的到来，让年逾六旬的潘艺虹在退休后有了做演员的新机遇。凭借3年出演超300部短剧，潘艺虹自己也未曾料到，如今的她能成为家喻户晓的“竖店容嬷嬷”。2025年年末，潘艺虹赶赴北京，在2025微博视界大会的领奖台上压轴出场，领取属于她的金叶荣耀奖。很难想象，退休前的潘艺虹其实是一名政工干部。
单次工作时长最长超25小时
不怕演反派遭恶评
11月26日清晨5时许，红星新闻记者跟随潘艺虹前往距其家约30公里外的拍剧地点。化妆、换衣服、看剧本、背台词……她必须赶在9点开拍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接连的约戏让她不敢耽搁：“这场戏26日开拍，我的戏份27日结束；28日就进下个剧组了。”潘艺虹说，自己几乎全年无休，每天都有戏拍。
这样的快节奏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短剧拍摄周期紧，为节省成本很多演员都要连轴转。”潘艺虹记得，自己最长一次拍摄时间是从早上5点开工，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结束，单次工作时长超25小时。
角色本身也同样会带来挑战。在今年上映的《卖瓜风波》短剧里，潘艺虹饰演的农村老太，需不断下跪打滚，而这对腿部曾罹患滑膜炎、半月板撕裂等问题的潘艺虹来说也同样是不小的考验。潘艺虹告诉红星新闻，彼时她也向导演提过，能不能不在地上滚，但导演认为这样戏剧张力更足。
“导演这么说我立刻不再多言。只要角色需要，你让我冬天跳河里都行。”潘艺虹说，只要是演员，就得有专业精神。
▲潘艺虹参演短剧的剧照 受访者供图
这样的专业精神，同样体现在她对待出演过多反派角色遭网友恶评的豁达中。
回顾自己出演的角色，潘艺虹约莫算过，自己80%的角色都是反派老人，她也因此被网友戏称为“竖店容嬷嬷”。为何总是演反派？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演员成功刻画某个角色被大众熟悉后，这个演员就算被定性了，类似角色就会不断上门。”
然而，网友的恶评也随之而来：“你这个死老太婆怎么这么坏！”与粉丝互动的直播间里，潘艺虹常刷到类似留言。甚至合唱团里的老友也会说：“你演的这些坏角色让我心烦，我绝不给你点一个赞。”
但坏角色绝非潘艺虹“本色出演”。相反，她在生活里的开朗活泼，让不少同剧组的年轻人都愿意叫她一声“潘妈”。记者11月26日探班剧组时，一名与潘艺虹多次搭戏的女演员告诉红星新闻：“潘妈只是演的角色坏，其实生活中非常幽默亲切。”
网络恶评也无法对潘艺虹造成伤害：“反而说明我对恶婆婆形象塑造成功，他们认可我的演技。”潘艺虹告诉记者，自己从未拒绝过一个反叛角色：“别人不愿演的，我来！”
短剧繁荣让从业者感到竞争压力
“约好的角色遭临时换下”
《2024年中国微短剧产业研究报告》显示，去年我国微短剧市场规模攀升至505亿元，首次超过电影票房收入，预计今年将达634.3亿元。
作为从业者，潘艺虹更能直观感受到郑州短剧市场近些年来的发展：“剧本从过去只有霸道总裁到现在更加多元化、拍摄方式从过去自己找场地到现在剧场集约化、短剧制作水平也从过去的粗放向精细化转变。”
潘艺虹还记得，过去拍短剧时，剧组一多半时间都耽误在行程上：“比如上午拍医院的戏，大家要到医院去借房间；下午拍工厂的戏，要赶去工厂租场地。”但现在包括郑州在内的不少城市都为短剧搭建起专门的拍摄基地，一站式拍齐所有场景，这让潘艺虹也能多出不少休息时间。
然而，短剧事业繁荣也让从业者感到竞争压力。当郑州被称为“竖店”而为人所知后，越来多短剧剧组纷至沓来，短剧演员也层层涌现。即便作为本土知名短剧演员，潘艺虹也仍能感受到行业压力。
“尤其从去年开始，感觉全国各地的短剧剧组都来郑州了，演员们也来了，的确会有些竞争压力。”潘艺虹告诉记者，眼下新面孔多起来，她明显感受到了竞争角色机会的压力，甚至明明约好要出演的短剧，临时却将她替换下场。
▲潘艺虹参演短剧的剧照 受访者供图
“你演奶奶岁数小了，演妈妈又岁数大了……”潘艺虹告诉记者，剧组会以各种理由来解释临时换人的原因。而这对短剧演员来说无疑会增加沉没成本：“一天有很多剧组邀约，答应一个剧组就要拒绝其他所有。如果最后又不让演了，相当于损失了所有机会。”潘艺虹说。
竞争之下，即便演了无数反派的潘艺虹也仍需不断琢磨角色，精进演技：“坏人也分种类，有尖酸刻薄、嫌贫爱富的坏；也有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的坏；不同剧本的反派人设不同，不是只要瞪眼叉腰就能演好。”
藏在陪嫁箱里40年的演员梦
当回忆起自己进入短剧行业的来时路，潘艺虹从卧房衣柜抽屉里，翻出了她珍藏快半个世纪的相册集。
“这张是我14岁模仿电影《庐山恋》的艺术照；这张是我按《冰山上的来客》打扮的仿妆照……”一张张模仿电影角色化妆摆造型的照片，逐渐从久远的黑白照变成彩色照，成为见证她演绎梦想的印迹被保存起来，珍藏至今。
1984年，19岁的潘艺虹自行报名，成为郑州话剧团影视表演第一期学员，并获得一张表演培训结业证书。但她并未从此走上演艺事业。潘艺虹告诉红星新闻，因小时候家中拮据，作为长姐的她需要承担养家之责，于是放弃演员梦想，听从父母建议进入企业工作。
“我完全选择了一条和梦想相反的路，在这条相反的路上一走就是40年。”言及自己被搁置40年的梦想，潘艺虹眼中泛起泪花。
但潘艺虹在这条“相反”的路上走得同样精彩。入职企业后她从小职员做起，一度干到企业政工干部、工会主席。被聘为高级经济师、高级政工师，最后在处级岗位上退休。
“这40年我虽错失了演艺职业，但我也从未停止追寻这个梦。”潘艺虹说，即便没能当演员，但她会用业余时间报班学声乐，退休后还做起合唱团团长。
2022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潘艺虹受邀到河南电视台做节目，因现场出色表现，当地业内人士开始认识她。在短剧风口形成前，她也借此开始接拍宣传片、信息流广告等。用潘艺虹自己的话说：“这也算侧面圆了我的荧屏演员梦。”
现如今，那张粉红的表演培训证书被放入相框精心保存。接受红星新闻专访时，潘艺虹从一只旧箱子里将证书翻找出来：“那是我结婚陪嫁的箱子，存着我最珍贵的东西。”
▲潘艺虹收藏在陪嫁箱里的结业证
潘艺虹告诉红星新闻，此后40年她历经多次搬家扔了不少东西，但那本充满回忆的相册和这张粉红的表演证书，却始终伴她左右。
2020年结缘短剧
“每月基本能接3～6部戏”
翻开那本珍藏在衣柜里的旧相册，粘贴其中的照片逐渐从黑白变成彩色。这仿佛是命运的隐喻，暗示着潘艺虹的演员梦能在未来某天成为现实。而这一天，终于在2022年下半年到来。
因退休后拍摄宣传片、信息流广告等，潘艺虹与郑州当地不少广告公司结缘。机缘之下，当地一个剧组找到潘艺虹，希望她能用7天时间参演一个剧本，饰演一名70岁的“恶婆婆”。
于是，2020年年末上映的《女神的上门狂医》短剧，成为潘艺虹实现演员梦的敲门砖。
“这部剧刚拍完，很快就有很多新剧来找我，我也就一部接着一部地拍。”潘艺虹在采访时回忆称，拍第一部戏时，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拍的就是如今火爆的短剧。但仿佛就是从2022年末开始，整个郑州的短剧行业都热了起来。
事实的确如此。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年底，我国微短剧用户规模已达6.62亿人。作为当下“短剧重镇”的郑州，凭借每天开机超100部短剧的能力，拿下微短剧2024年拍摄数量全国第二名。
时代的风潮让潘艺虹的命运也随之改变。2023年，另一部热播爆款短剧《化龙》上映，潘艺虹在剧中饰演的尖酸刻薄老人孙丽霞，让她作为手机里的经典反派人物，被更多观众熟知。
此后，她参演的短剧如《绝世强龙》《卖瓜风波》等也成为彼时现象级短剧，让她在短剧中老年演员赛道站稳脚跟。据其估算，近3年她已参演超300部短剧，其中爆款就有上百部。
而随着郑州短剧市场的繁荣，找到潘艺虹约戏的剧组越来越多：“不夸张地说，几乎每天有近10家公司找我约戏撞档期，天天都有剧组来问有没有档期。”潘艺虹告诉红星新闻，因短剧制作周期平均只需5～7天，所以她每月基本能接3～6部戏。
“种菜学声乐，退休才是人生第二春”
2015年左右，潘艺虹因个人原因申请提前退休。但她并未因突然从企业高层出走而变得失落消沉。相反，退休后充足的时间让她能去做更多真正喜欢的事。
除了日常接拍短剧，因热爱艺术，退休后的潘艺虹每周三都会去上声乐课，而这个爱好也同样坚持多年：“别人说我台词功底好，这就是学声乐带来的好处。”潘艺虹说，声乐训练的共鸣腔、爆发力、强气息，能让演员说台词的感染力提升。
彼时的她也没想到，这个爱好能为她日后成为短剧演员派上用场：“所以我总说退休不可怕，就怕没规划。退休老人不等于无用之人，我们还能培养爱好，为社会发热发光。”潘艺虹说。
除了与艺术相关的爱好，退休后的潘艺虹也常到楼顶花园侍弄自己亲手种的蔬菜：“这是我种的白萝卜，这是小青菜、还有小葱、生菜……”潘艺虹带着记者参观楼顶花园时，指着自己的“作品”介绍。有时为给菜地浇水，即便拍戏到半夜回家，她也会到院子里劳作一番。
如今，身为短剧中老年组“头部”演员，潘艺虹的单日片酬也已比过去发生质的改变。但她不愿详说具体数字：“活到我这个岁数早看开了，不会去计较挣多少钱，争多少名。只要能演戏，哪怕不给一分钱，我也是愿意的。”
对于未来，她也有着更多盘算：“我还想去试试演喜剧，演谍战片。如果有机会还想去演长剧，和我的偶像王丽云、张凯丽这样的老戏骨一起拍戏。”潘艺虹说。
